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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隱瞞與心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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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林中一片幽靜。

雖有落葉蕭蕭, 有蟲鳴陣陣, 卻奇異地將林中氣氛襯托得更加沈寂。

良久,宿懷竹終於開口。

“二十年了,又何必再問。”他說著, 伸手打亂未下完的棋盤,將棋子攏進袋中。

顧若海道:“當時我們年少氣盛,誰也不願後退。”

說著, 他忽然露出一抹淺笑:“前些日子, 有人一句話將我點醒,我才發現,年少不過是借口, 當年你我錯在不夠坦誠, 對彼此……不夠信任,才會釀成這二十年的苦果。”

宿懷竹將棋子收好,換了茶盤放在桌上。

“所以, 你答應我的邀約,是決定要面對二十年前的事了?”他笑道, “我倒有些好奇,是誰能只憑一句話就能把你說服。”

顧若海深深呼出一口氣,問:“宿殃……是你與厄羅瑾的親生兒子吧?”

宿懷竹沈默良久, 最終卻沒有正面回答, 只問:“你見過他了?”

“見過了。”顧若海道, “他長得與你很像, 只是性格……倒不隨你和厄羅瑾任何一個。”

聞言, 宿懷竹嗤了一聲,道:“你若是見了原本的他,說不定會被氣得當場下殺手。”

然而話音剛落,他又立刻笑了出來:“如今那小子卻挺有趣,其實……罷了,他命格本就與常人不同,如今這樣也算他的機遇,或許反而更好。”

見顧若海面露疑惑,宿懷竹也不解釋,卻道:“顧非敵的性子,倒和你當年十足相像。”

聽到這話,顧若海搖了搖頭:“他其實更像他的母親,堅韌,執著,敢愛也敢恨。”

一陣秋風起,卷了枝頭的樹葉,飄飄灑灑落向地面。

宿懷竹伸手接住一片細細的金黃色落葉,笑道:“我從沒想過,有一天竟能與你……談及彼此的兒子。怎麽,難道讓你如夢初醒的人,竟是宿殃不成?”

顧若海看向宿懷竹,嘆息一聲,道:“他說,將來與意外,我們無法知道哪個會先發生,所以更要珍惜當下,以免將來後悔。”

停頓片刻,他接著說:“當年的事,我不曾問,你也不曾解釋。直至後來我們再見面,卻……演變成刀劍相向。”

“如今,我的確後悔了。但我不想多年後再後悔一次,所以,我想知道,二十年前那個晚上,你與厄羅瑾,到底為何會……”最後,顧若海終究還是無法說出那個詞。

宿懷竹閉了閉眼睛,沈默許久,才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,漠然開口。

“就像你看到的,我強迫了她。”他低聲道,“也就像你知道的,我把她擄回魔教,囚作禁|臠。我卻不願見到你與女子成婚,於是去大鬧你的婚禮,並……血洗中原。”

說著,他嗤笑一聲,看向顧若海:“二十年的真相,就像江湖傳聞的一模一樣。除了她,魔教還有無數孌|寵供我褻|玩……我,就是這樣一個壞透的人。”

顧若海憤然:“宿懷竹!”

“所以,剿滅魔教,你不必有什麽負擔。”宿懷竹沒搭理顧若海,笑道,“魔鬼城的地形你也算熟悉,冬至之日,我等你。”

簡簡單單的兩句,單方面結束了這場對話。

依舊是熟悉的、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
顧若海終於還是無法忍受,豁然起身,徑直離開。

直到看不見那抹暗藍的身影,宿懷竹才仰起頭,沖著天空幽幽嘆出一口氣。

他默默收好棋具和茶具,正要起身,卻忽地皺了眉。

擡起手掩住口鼻悶咳兩聲,他垂眸掃了一眼袖口留下的點點血跡,渾不在意地撐身站起,拎著裝滿器具的箱籠,離開了這片秋葉遍地的樹林。

許久之後,去而覆返的顧若海看著空空如也的林間巨石,長長嘆了口氣。

忽地,他視線微凝,快步走上前,掀起一片落葉。

落葉下,石面上殘留著幾點血跡,仍有些濕潤。

顧若海伸出手,似是想要觸碰那血跡,然而顫抖的指尖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繼續向前。

一滴淚水驟然砸在血跡邊緣,將那抹殷紅洇散。

……

對長輩們在眉珠山會面一無所知的宿殃與顧非敵,此時此刻已經在騰雲閣鳳衛的明面追殺、暗中護送下抵達玉連山下。

巍峨的玉瓊峰靜靜矗立,山頂白雪皚皚,山腳層林盡染。

在大片大片闊葉林的環繞中,坐落著一座小小的村莊——神醫村。

雖說這處村落以“神醫”為名,卻並不表示村中大夫全是神醫。

神醫村中,真正被奉為神醫的只有一人,那就是二十幾年前開始隱居此處的羅餘,羅神醫。

玉瓊神醫不治江湖人已經人盡皆知,因此在這處村落中,不少前來求醫的武林中人都收了刀劍武器,換掉窄袖勁裝,換上布衣荊裙,假扮成平民百姓。也正因此,所有江湖紛爭在這裏都消弭於無形,整片聚落的氣氛都無比和諧愜意。

顧非敵尋到一處願意留人借宿的農舍,將凍得縮成一團、不住發抖的宿殃抱進懷裏。

“你真是愈發畏寒了。”他皺眉道,“前些天還可以在馬上疾行整日的。”

宿殃牙齒打顫,哆嗦道:“今天陰天,沒太陽曬著,就很冷啊。看雲這麽厚,明天該不會要下雪吧?”

顧非敵將他的手塞進自己懷裏捂著,嘆息道:“還沒到下雪的季節,不過今夜大概會有一場秋雨。”

“唔……你身上好暖。”宿殃又往顧非敵懷裏縮了縮,道,“真好,你練的陽性功法,內力轉起來,都不會怕冷……”

聞言,顧非敵運起內力,渡向宿殃體內。

他心情不是很好,話音沈悶:“當年在小玉樓,你的功法也偏寒性,倒未見你冬天這麽難過。”

宿殃把鞋子蹬掉,將快要凍僵的腳趾塞進顧非敵腿下壓著,隨意道:“那會兒不是還沒練半雕紅麽……”

顧非敵垂下眼睫,沈默不語。

宿殃這才反應過來,笑道:“哎,我不是在怪你,是我自願的。而且,那時候你也是被魔教帶來的人襲擊才會中血蠱,又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可即便如此,我也不想看到你受苦。”顧非敵用臉頰貼著宿殃的額頭,悶聲道,“魔教中那麽多花侍,隨便尋一個人來練半雕紅,為我解蠱,本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宿殃瞇了瞇眼睛,佯怒質問:“哦?除了我,你還想跟誰來一場‘同甘共苦’的舌吻?”

顧非敵無奈地笑了一聲,說:“罷了……如此也好。幸而我修的是陽性功法,可以幫你取暖。”

等宿殃的體溫恢覆了一些,顧非敵將他裹進被子裏捂著,獨自出門往廚房去了。

宿殃縮在被褥有些硬冷的床上,望著農舍梁上的蛛網,暗暗嘆了口氣。

他如今已經不怎麽敢運功調息了。

前段時間,他還只會在修習半雕紅之後引起寒潭冰魄的爆發。但最近幾天,只要他稍一運功,哪怕練的是最基礎的六冥葬花,也會刺激寒潭冰魄變得活躍起來。雖不至於陷入昏迷,卻會令他周身無比寒冷。

分明山腳下的氣溫並不低,但宿殃已經莫名有了一種獨自提前入冬的感覺。

而玉瓊神醫羅餘的住處,在終年積雪的玉瓊峰山頂。

他們趕得不巧,恰逢羅餘不下山的時節,接下來不得不頂著嚴寒攀登雪山。

不多時,顧非敵端著煮好的姜絲肉末粥和烤熱的幹糧進屋。

粥裏應是放了不少姜絲,只聞味道,宿殃就已經感覺到那種特有的辛辣。

他一直都不是挑食的人,但這些日子趕路途中,或許因為越來越畏寒怕冷的關系,每頓飯都被顧非敵刻意加了幾倍的姜,吃得他都要吐了。

宿殃皺了皺鼻子,試圖撒嬌:“我不想吃姜……”

顧非敵端著粥碗坐到他身邊,道:“多吃些姜有助你暖身。”

宿殃撇嘴:“我怕冷又不是因為體寒,是因為內力,我覺得吃姜沒什麽用吧……還是你抱著我最暖和!”

“哦,不願吃姜,倒也可以。”顧非敵挑眉道,“這裏是神醫村,雖說羅神醫近期不會下山,村裏也有不少得過他指點的好大夫。我去找他們開些紅糖、丹參、益母草,制一劑散寒湯給你?”

宿殃:“……那是什麽湯?”

顧非敵:“暖宮驅寒的良藥。”

宿殃:“暖……?!”

宿殃擡手一拳打在顧非敵肩頭,氣笑:“顧非敵,你可懂得真多啊!”

顧非敵躲開宿殃的手,將粥碗遞過去,哄誘道:“乖,喝一碗姜粥,晚上我抱著你睡,更暖和。”

宿殃最終還是接過粥碗,乖乖把裏面的姜絲一片不剩地吃完,起身洗漱一番,又窩回被褥裏。

顧非敵收拾好餐具,整理過行囊,也翻身上床,將宿殃抱在懷裏。

“累了就休息吧。”他道,“明日還要登雪山,此行必定艱難。”

“唔……”宿殃點點頭,翻了個身,將後背整個貼在顧非敵胸前,嘟囔了一句:“有你這只暖寶寶在,應該也不至於太艱難。”

這幾天,宿殃除了日漸怕冷畏寒之外,也開始漸漸嗜睡。他自己還沒有發現這一點,顧非敵卻早已註意到這些不同尋常了。

就好比現在——明明不過戌時,夜幕剛剛降臨,卻僅在兩句話的時間裏,宿殃就忽地陷入沈眠。要是往常,即便早已入夜,他必定還會同顧非敵聊上許久才肯乖乖就寢。

滿室昏暗中,顧非敵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。

他微向前傾,輕吻落在宿殃耳後,卻絲毫不帶旖|旎情|欲,只有無限擔憂與憐愛。

他在宿殃耳畔低聲呢喃:“……你可定要快些好起來,我的……珍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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